Helga
有时Helga的梦境感觉如此真实,朝任意方向穿过睡眠的边界就像踏过一扇门并突然抵达一个不同的地方。这一次,她的方向错乱更严重了,因为她不记得自己躺下,也不认得自己身处的房间。她眨了眨眼,看着床铺上方的优雅拱形木梁,紧密交织的墙壁,金色的阳光倾斜地穿过美丽的拼布窗帘,并纳闷她是否还在沉睡。
她一直梦见夜枭。毁灭、火焰与烟雾,尖叫声—除了家园是陌生的,地貌从森林转为原野又化为池塘,彷佛她正看着多起攻击宛如项链上的珠子般被串在一起。在每个地方,她的视线都被导向一个身穿红色斗篷的模糊鼬鼠民形体,一只眼睛上还有一道疤痕 …⋯他是谁?难道这是一场预视而非梦境?若真如此,那又代表什么意思?
回忆浮现,包括她沿着溪床的长途跋涉—去哪呢?那里有阳光,一位家鼠民俯身靠向她,然后 ⋯这个房间。从一扇门进去,从另一扇门出去,之间什么也没有。
外界的声音与笑声吸引了她的注意。Helga太快坐起身;她的头脑晕眩,她的双腿与背疼痛不已。她发出呻吟,可能大声到在屋子里的其他地方被听见,因为很快就有一对家鼠民从门口走进来。
他们的身高差不多,一个拥有红褐色皮毛,另一个则是银色。前者穿着一件橘色洋装,喉咙处还有一颗亮红色的冬青钮扣,而后者则把兽掌在布满面粉痕迹的围裙上抹了几下,它看似部分遮蔽了一件绿色上衣。
「你在这里很安全,」那位棕色的家鼠说道,一边走近。「我叫玛贝尔,而这位是我的丈夫,克莱姆。」
「尽管情况如此,幸会,」克莱姆说。
「我的名字是Helga,」她说。「我来自池畔村。我是—」
玛贝尔抬起一只兽掌。「在你告诉我们你的故事之前,你能否把奥立佛找来呢,拜托,克莱姆?免得还要全部重讲一次。然后让萝莎琳沏一壶薄荷茶。」
「包在我身上,亲爱的。」克莱姆离开了。
玛贝尔坐在床沿。「我替你清理一番并洗了你的衣服。你现在穿的是一份来自瑞德的礼物,他是我们的其中一位蛙民。治疗师说你受的伤不重。你是因为精疲力竭而晕倒,因此我们便把你带来这里休息。」
「这里是哪里?」Helga问道。外面的声音此起彼落,「奥立佛」这个名字被叫喊了不只一次。
「美丘镇,」玛贝尔回复道。「我们跟池畔村隔了几小时的步行距离。水獭民有时会航行到这里,但现在小溪的流速太慢了。」
Helga没注意到。她一路穿越泥巴与植物以及偶尔出现的一片片裸露土壤逃难,害怕夜枭可能会跟踪她。
「这边走,奥立佛,」克莱姆说,转眼间一个肉桂棕色的小型兔子就站在床尾,一边扭动他的兽掌。
「欢迎来到美丘镇,亲爱的,欢迎,」奥立佛说,有点过度热情了。「我相信玛贝尔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如果你还需要任何东西,身为这座美好城镇的镇长,我的职责就是好好款待—」
「谢谢你,奥立佛,」玛贝尔打岔。「Helga肯定还相当疲倦,所以我们或许该听听她的故事然后让她好好休息?」
Helga的焦虑笑容扩大了。她才认识玛贝尔几分钟而已,而且她早已开始觉得这位家鼠民有种控制狂倾向。
「没错,当然,而且我得回去参加庆祝会。」奥立佛的耳朵稍微往后移。「那么告诉我们吧,Helga,是什么事让你来到我们家门口的?」
「你说出现了一只灾兽?」玛贝尔试探了一下。奥立佛的耳朵更往后贴,而且他的皮毛宛如受寒般地抖动着。
Helga点了点头,她的喉咙紧绷,彷佛一条被碎瓦砾堵塞的小河。用沙哑的低语声,她缓缓地讲述了Maha袭击、池畔村毁灭的故事,以及那片抹去白昼的可怕黑暗,就像松节油从画布上抹除了颜料。
接下来,或许是件愚蠢的事,她提到了可能是一场预视的梦,还有她的画,包括那幅怪鹰的画。玛贝尔和克莱姆互换了一种难以读取的眼神—Helga 的祖父母拥有那种眼神,存在于结婚多年的无声语言中。
奥立佛笑了起来。「那真是个精彩的故事,」他说。「你确定你没搞错情况吗?看来你的想象力有一点过度活跃了,这在艺术家气质中是可预见的。我自己的曾祖父有一双削木巧手,而且他发誓曾见过—」
「奥立佛,」玛贝尔厉声说道。
Helga突然开始痛苦啜泣。她忍不住了。她在逃生时的所有恐惧,对于她的朋友和邻居的担忧,因为人们再次不理会她的预视而沮丧—情绪就像夏日暴风雨中的蓄水池般溢出。她知道自己需要平静下来,需要解释,因为她不这么做的话要如何为池畔村讨救兵?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奥立佛轻拍了她的手臂。「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肯定度过了漫长的一天,不是吗?我想你或许可以参加这场派对—今天是玛贝尔的生日,你知道的,而且我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庆祝会—但或许你最好还是待在这里好好休息。」
不再耽搁,他离开房间,后面跟着克莱姆。玛贝尔再次坐回床沿,安静地坐着。透过柳条墙,Helga听见奥立佛抵达外头,人们一边呼唤他的名字并问他关于这位可怜小蛙民的事。
「她正舒服地休息着,」奥立佛向他们担保。「一如往常,玛贝尔已安排好一切,而且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加入我们。」
「那么,这一切又跟灾兽有什么关系?」有人问道。
「无需烦恼,」奥立佛说。「春日麋鹿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不是吗?而烈阳鹰则要一阵子才会来。那些无法预期的—枯蒌蛇与旱灾猫之类—并没有干预我们苍茂谷小人物的生活。从科尔山脊之战起就没有,还有那之前,冬青叶骑士团的时代也没有。好了,已经聊够阴沉的话题了。还有草莓蛋糕在等着我们享用呢!」
一阵嘈杂的欢呼声响起,接着是一首以弓形竖琴弹奏的歌曲,伴随着木笛声与鼓声。Helga听着欢欣的音乐,胸口一阵疼痛。
镇长对灾兽的说法并非完全错误。跟遥远的过去相比它们更少出现了,当时纺咒师首次教他们自己使用魔法来保护所有动物民免于掠食者的侵害—它们以暴雨、暴风雪、野火和瘟疫来肆虐大地。苍茂谷的莉莉—冬青斗士—以Cragflame的燃烧之力驱逐了那些灾兽。
然后同样的魔法驱使一些纺咒师发狂,其余的人便舍弃大规模的纺咒术,并以任何人都能掌控的小规模法术取代。于是苍茂谷—高丘之中的避风港—迎来和平的日子,即使斑隆洛的其他地方依然受到灾兽侵扰。
可是,夜枭却袭击了池畔村。如果Helga的梦真的是一场预视,它可能会再次攻击—或是它已经攻击了。或两者皆是。
「我没有凭空想象任何东西,」Helga嘶哑地说,她的喉咙疼痛。「夜枭不是,我的梦境不是,我的画也不是。」
玛贝尔因为萝莎琳端着茶盘抵达而避开了回应。这个孩子拥有她父亲的毛色以及她母亲的鼻子,而且她穿着以藤蔓图案缝制的背心和裤子。她严肃地站着,同时玛贝尔倒了一杯芳香的薄荷茶并把它递给Helga。
「喝完这杯,」玛贝尔说。「它会帮助安定你的神经。」
Helga照做,双手不停颤抖。萝莎琳把茶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并且—在她母亲点头示意后—离开了。她们默默啜饮她们的饮料,直到Helga终于开口说话。
「我不该逃跑,」Helga说。「我应该留下来。我原本可以做些 ⋯什么的。」
「或许吧。」玛贝尔盯着自己的杯子,彷佛那些渣滓含有智慧。「当我的丈夫或孩子们生病时,我不想离开他们身边,彷佛光是我的存在就能避免病情恶化。或者,如果发生一场强盗袭击,我的剑肯定就代表了胜利与失败的差别。但我不是防止世界之轮脱落的关键,是吗?」
「我想不是。」Helga知道这段话是为了不让她因为逃离而感到内疚。这没用。「不知道也很伤人 ⋯」她无法让自己完成这个黑暗的想法。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玛贝尔说,而且从她口中说出听起来就像承诺。她把Helga的空杯子放在茶盘上。「我的生日派对就要开始了。如果你不想与你的念头独处的话,欢迎你来参加。有很多食物和饮料,而且这可能让你的心放松。能在艰困的期间庆祝生命真好。」她拿起茶盘离开,关上了身后的门。
音乐持续演奏,加入更多乐器与声音以及双脚的节奏踩踏声。一想到跳舞就让她刚喝下的薄荷茶想要往回涌。不过,玛贝尔说得没错。不让自己陷在困境中或许会带给她好处。虽然她没胃口,但她需要吃点东西。
她的预视是真是假?玛贝尔没说她相信Helga,但她也没赞同镇长的看法。至少她看似接受夜枭袭击池畔村这个说法。仍未确定任何比那更大的危险,唯一的证据就只有来自一个蛙民的描述—只有她的祖父母信任她,愿他们安息的灵魂喜乐。
噢,这些都徒劳无功。Helga告诉自己真的该起床离开了。可是,还不想。还没。
玛贝尔
玛贝尔把茶盘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旁边是最后一批冷却过的草莓饼干。一如往常,糖与水果和香料的气味充斥了房间,温暖宜人。克莱姆把一条毛巾挂在肩上并将玛贝尔拉近拥抱,一边磨蹭她的脸颊并用胡须搔他痒。
「我们的新朋友还好吗?」克莱姆问道。
「心烦意乱,」玛贝尔回复道。「可怜的东西已经被榨干而且准备逃离。」
「意料之中。我该给她一些甜点吗?」
「快了。」玛贝尔整理她的思绪,就像一团掉落的毛线。「奥立佛认为她是为了引起注意才讲那些故事,或是为了胡闹。」
克莱姆往后靠但却没放开她。「你怎么想?」
「她具有预视,真正的预视,而且没有夸大或编造任何一样东西。」
克莱姆温柔地抱紧并放开她。「你在计划什么?」
「某个人必须前往池畔村,」玛贝尔说。「不只一个人,安全起见。」
「而且你想当其中的某个人吗?」
玛贝尔轻推了一片稍微歪掉的饼干。「我不想离开你和孩子们。」
「旗帜早已挂起,所以我预期至少几小时内我们会没事的,」克莱姆开玩笑道。他改以更严肃的态度补充说,「小家伙们或许不好管教,但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在没有你情况下搞定。你的家人即将从旅途归返,而我的家人则从未离开过。甚至连我们的邻居也会出一份力,你知道的。我敢说我能喂饱他们并让他们保持干净,即使他们的数量是我的三倍。」
「你的能耐可不只这样,」玛贝尔抗议道。
克莱姆嬉闹地用毛巾挥打她。「即便如此,最好还是一同解决大麻烦。而这肯定是个非常大的麻烦,亲爱的。」
「它确实是,」玛贝尔认同。灾兽不只是惹人厌的东西,例如吃植物的昆虫。它们能够把白昼换成黑夜,将温暖转为酷寒,将坚韧作物化为枯萎藤蔓。他们能够烧毁整个斑隆洛,只留下灰烬。
玛贝尔用指关节敲叩桌子几下并转身离去。「我上去阁楼。」
「那么,你认为这是必要的?」克莱姆问道。
「为了一只灾兽吗?」玛贝尔耸了耸肩。「如果现在不做,要等何时?」
阁楼里摆了一堆不常使用的杂物—节日装饰品、冬季外套、不让孩子们窥见的未来生日礼物。在一个角落里,最远离照亮这个空间的小窗户之处,有一捆东西被积满灰尘的床单覆盖着。
「这不算是个秘密,」当玛贝尔的母亲艾瑞丝把它传给她的女儿时曾这么说道。「我的母亲把它传给我,而当你不再适合使用它时将会把它传给萝莎琳。或许传给福吉或皮普,如果萝莎琳不是那个保卫家园的人选。不,不是个秘密,但却是一份责任。」
玛贝尔把床单拉开。在它底下,有一把剑被放在木架上。不像她的蓟柄剑,由铁根树的金属树液锻造而成,这件武器是由一颗巨大的牙齿刻制而成,并打磨至一个小人物能够掌握的尺寸。蚀刻着印记的弧形刀刃两侧皆锋利,尾端逐渐削尖。剑柄较为简单,缠绕着线,而柄端则被雕成一个火焰飞舞的形状。
这把剑曾经属于苍茂谷的莉莉本人,于是故事就这样发生了,由几乎摧毁斑隆洛的野火狼牙制成。艾瑞丝私下曾表示过疑虑。
「故事拥有力量,」艾瑞丝说过。「一个故事不需要是真实发生过才算真的,又或许是反过来?无论这把剑是否属于莉莉,无论莉莉是否真为你的高祖母,人们相信这个故事,而且相信这把剑。还有别搞错了,它确实具有力量。」
奥立佛一直想利用玛贝尔的生日为借口来展示这件遗宝。听闻冬青叶骑士团的故事是一回事,而赞赏他们英勇行径的实体证据又是另一回事。玛贝尔曾认为这个景象令人反感,但现在呢?它可能是必要的。
玛贝尔从底座上拿起这把武器。比她的剑还重,但却相当匀称。有一股魔法涌上她的手臂并穿过她全身,从耳朵到尾巴。温暖,但不会令人不适,就像踏出一座阴凉的门廊来到充足的阳光底下。刀刃上的印记短暂地发出微弱红光,彷佛堆积于骨白色表面下的煤炭被搅动了般。
它们从未那样发光过。玛贝尔将它视为一种预兆。她的母亲曾宣称这件武器的附魔火焰能够被它的持用者于危急时刻召唤,为了保护无辜弱小的人民。
「会有人试图窃取它吗?」玛贝尔曾问道。「把它用在他们自私的目的上?」
艾瑞丝笑了。「这把剑不会接受这种事。听说你的高祖母—祝福她的灵魂—发现了一个威胁要用剑伤害她儿子的小偷剩余的部分。」
「剩余什么?」
「灰烬,亲爱的。只剩灰烬。」
派对或许开始得有点尴尬,群众担心使庆祝活动蒙上阴影的陌生人与灾兽,但现在它已变得热闹活泼。玛贝尔的房子附近聚集了堆满食物的餐桌;馅饼与松糕消失在赞赏不已的嘴里,草莓酥饼只剩下碎屑,而有些接骨木莓酱拇指纹饼干则被餐巾纸包裹并塞入口袋以供未来享用。范恩不只制作了他的洋甘菊气泡饮料,也调制了具有诱人丁香与肉桂风味的黑莓潘趣酒。克莱姆喝了两杯并宣称自己受到启发,将做出一种新蛋糕向它致敬。
吟游诗人西尔弗与其他几人坐或站在邻居家附近的一个平台上,演奏着一首又一首的欢快曲调,同时花栗鼠与兔子、野鼠与刺猬、鼬鼠与家鼠正一同跳着舞—包括了萝莎琳,她的尾巴紧贴着身体,她的眼睛闪耀着喜悦的光芒。Gev—一位因眼睛周围的帅气红色圆圈而闻名的蜥蜴民—正挥舞着一双火锤,以令人眼花撩乱的优雅技巧持续摆荡旋转它们,使火焰在微光中留下了拖曳的尾迹。
皮普与福吉,还有其他邻居的孩子们,攀爬了Hugs满身—他是个几乎比玛贝尔高了三倍的粗野老獾。他好脾气地忍受被当成游乐场,有时向一旁翻滚或拱起他宽阔的背,或往上伸展双臂好让不停尖叫的小家伙们能够爬上新的高度。
在房屋之间的一块空地上,某人架起了箭靶并且一场比赛正在进行中。一位戴着宽草帽的深棕毛色兔民是裁判-Finneas,他已经赢了太多次春季与秋季射箭比赛而随后被禁止参赛。即便如此,在观众的要求下,他仍耍了几招箭术让众人大开眼界。玛贝尔看着他同时射出三支箭,将三叶草每片叶子的正中心固定在远处的目标上。
几位蝠民僧侣在太阳落入屋顶下方时加入了这场庆祝活动,萤火虫也在拥挤的街道上投映了它们温和的光芒。波费里奥穿着他那镶了银边的高领黑色长袍,上面装饰着各种月相,而Zoraline的浅绿色薄纱洋装在她周围飘荡,许多圆圈在洋装皱褶里眨眼,宛如月蛾翅膀上的眼睛。当波费里奥与克莱姆的父母交谈时,Zoraline看似神情恍惚,心不在焉,她直视着地平线彷佛正在期待某个东西出现。或许是月亮吧,但真若如此,她却看往错的方向。
「来点蛋糕吗?」克莱姆问道,这让正在观察宾客们的玛贝尔吓了一跳。玛贝尔微微一笑并接过他递出的甜点。一大片饰有浓厚糖霜的草莓,完全就是她喜欢的款式。
「如果我吃更多,我的肚子就要涨破了,」玛贝尔说,一边为自己挖下一口。
「那么,我会帮你吃,」克莱姆说,然后从她的汤匙上把那块偷走。
「喂,那是我的!」
「是你的更好,你知道的。」他用爪子从盘子上抹了一下糖霜并舔了它,胡须调皮地抽动着。
玛贝尔若有所思地嚼了几口,然后吞下。「这里的一切都好平和,但它感觉起来却很脆弱。就像即将爆发一场风暴。」
「因为Helga吗?」克莱姆问道。玛贝尔点了点头,接着他便靠在她身上。「如果有一场风暴,我们将会度过这个难关。就像我妈说的,『不要因为等待傍晚的雨而错过早晨的阳光。』这是个美好的一天,朋友们围绕着你,而且有几个值得信赖的人告诉我这个蛋糕还不算太糟。」
「那肯定相当美味,」玛贝尔揶揄道,「否则你就不会一直偷拿它了。」
Helga出现在门口,没特别对任何人露出紧张的笑容。她紧抱着手肘彷佛不确定该把手放在哪里,直到有人靠近并呈上一片胡萝卜蛋糕。她拿着餐盘,好像忘记该如何进食。
「又来了,」克莱姆说,同时轻推了玛贝尔一下。
她跟随克莱姆的视线。奥立佛一路走向音乐家表演的平台。西尔弗注意到他并结束这首歌曲,接着众人便赞赏地鼓掌与跺脚。奥立佛举起双臂,于是掌声便逐渐减弱为—若非寂静,就是礼貌性的窃窃私语。
「邻居们—不对,朋友们,」奥立佛开始说,「很荣幸也很高兴能在今天傍晚与你们所有人一同庆祝我们玛贝尔的生日。」他为了稀疏的掌声而稍作停顿。
他几乎在每一场生日派对都发表同样的演说。玛贝尔啃咬着她的草莓并不再专心听讲,毕竟她是贵宾。噢,她真配不上。可怜的奥立佛是出于好意。
「玛贝尔是我们社群的楷模,」奥立佛继续说道。「在她年轻的时候,她加入一个家鼠民队伍并旅行至苍茂谷内最高的山丘,为了要攀上在她之前已有许多人登上的英雄峭壁。」
「在你年轻的时候?」克莱姆悄悄说道。「你现在已经老糊涂了,对吧?」
玛贝尔以一道笑容让他闭嘴。
「当盗匪袭击美丘镇时,她加入本地防卫队,保护这座城镇并驱逐恶意的匪徒。」
一场令人遗憾的小型冲突。她落入一个臭鼬民的恶臭咒语中并且还得用力刷洗她的皮毛很久。
「最重要的是,」奥立佛说,一边抽动他的鼻子,「玛贝尔是一个全心照料家人的妻子与母亲,而且她的园艺和烘焙技巧更是令我们所有人羡慕。她真正体现了每个人都渴望拥有的勇气与忠诚。」
「他不需要这么夸大,」玛贝尔喃喃说道。
「奥立佛总是搞这些表面工夫,就像蛋糕上的糖霜,」克莱姆回复道。「说到蛋糕,你打算把你那块吃完吗?」
玛贝尔把蛋糕递给他,而他也准备迅速解决它。他让她咬一口,于是她接受了。他说得对;共享的时候比较好吃。爱永远都是最美味的佐料。
奥立佛选择在那一刻向玛贝尔伸出手臂。「让我们的主角来说几句话吧!上来这里,玛贝尔,别害羞。」欢呼声响起,有些动物民咯咯笑着,无疑是想到了玛贝尔竟与羞怯划上等号。
玛贝尔咽了一口便爬上奥立佛身旁的平台。群众散布在她面前,有些人专注地听着,其他人则忙着低声交谈。她能对他们说什么?不对,她需要说什么?她回想起她与克莱姆的讨论以及被她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的剑。
「谢谢大家的参与,」她开始说道。「我希望你们都跟我一样在众多好友的陪伴下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还有美食!」某人大喊,紧接着是众人的笑声与赞同。
皮普坐在萝莎琳的肩膀上并紧抓着她的耳朵保持平衡,而福吉则不停跳跃挥手以吸引他母亲的注意。玛贝尔也微笑着向他挥手。萝莎琳就只是看着,一如往常地严肃与阴沉。
玛贝尔怎么能想着离开她的家人,甚至是好几天?撇开老糊涂的玩笑话,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肯定会有其他人愿意帮助池畔村。她在无数脸孔中搜寻她丈夫的身影,发现他就在他们家的前门附近,距离Helga几步远。克莱姆将汤匙举至额头前方致意,然后便走了进去。
Helga看似没注意到他。她也没在听玛贝尔说话。她反而凝视着天空彷佛它可能会坠落,她那不停颤抖的手里还抓着完好如初的蛋糕。玛贝尔想象她自己—或者更糟,她的子女和克莱姆—落入相同的处境。在这么多人之间感到孤单,当你周围的每个人都在跳舞大笑时感到害怕与犹豫,这一定令人难以忍受。
玛贝尔坚定了原本动摇的决心。她知道该做什么,而且她能做到,因此她就会这么做。如此简单。
「谢谢你们,尤其是奥立佛,感谢那些关于我的好话,」玛贝尔说。「我不认为自己比在场的任何人勇敢或忠诚。勇气不总是代表爬上高山或对抗匪徒。我们所有人都准备好在艰困时刻帮助彼此,那或许就是我能想象最勇敢的事。」
她的听众们齐声表示赞同,但她还没说完。
「在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勇敢的人。」玛贝尔比向Helga,随着许多眼睛与耳朵转往她的方向,她也僵住不动。「Helga一路从池畔村来到这里为她的村落求援,并警告我们一场来自夜枭的袭击。」
现在群众开始焦虑,低语声逐渐变大。奥立佛把耳朵往后贴,却没有反驳玛贝尔。Helga看似把自己缩得更小了,宛如大太阳底下的一片新叶。
「我没看见那场毁灭,」玛贝尔说,一边提高音量使她的声音在这片喧嚣中被听见。「但我听了Helga的故事。不相信她就等于冒着让我们自己与其他人受苦的风险,而且我完全不认为那样做非常勇敢。而且那也不实际,我们大部分都相当务实,不是吗?」
出现不情愿的赞同声,点头与耳朵抽动以及平顺的胡须。克莱姆从他们屋里带着一样被布包裹的物品现身并朝她走来。
「所谓务实,」玛贝尔说,「就是前往池畔村,查看村民并给予帮助。美丘镇现在或许相当安全,但若有一只灾兽逃逸,我们可能也无法保持安全太久。Maha不只能让黑暗笼罩整个苍茂谷,也能将它延伸至斑隆洛最远的边境。」
克莱姆爬到玛贝尔身旁并把这捆东西交给她。她恭敬地打开它,露出了来自她阁楼的那把剑。随着她高举起剑,一道微弱的火焰光泽便沿着这颗雕琢过的牙齿从剑柄传到剑尖。众人惊呼,而奥立佛看似已不再那么渴望见识这件遗宝了。
「我想调查池畔村的情况,」玛贝尔说,一边垂下这把剑。「如果必要的话,我会跟随在那里发现的痕迹前往任何可能的地方,为了维护我们的和平。有谁愿意跟我去?」
她的一些朋友和邻居都摇了摇头,其他人则把视线往下移或紧张地东张西望。玛贝尔纳闷自己是否终究得独自旅行。
「我会去!」射手Finneas举起他的弓。他的姐妹们出声抗议,于是他们便开始低声争论着。
Hugs完全站起身,矗立于其他人之上,然后朝玛贝尔倾斜了他那白条纹的头。在他身旁,Gev叹了一口气并眨了眨他的第三个眼皮。
「如果他要去,」Gev说,「那么我也会去。我无法允许他丢下我独自惹麻烦。」
这样有四人了。还有其他自愿者吗?
令玛贝尔惊讶的是,Zoraline竟穿过群众,翅膀包裹着自己就像一件斗篷。「星辰的排列方式让我感到不安,」她说,她的声音既高频又梦幻。「我相信池畔村就是那颗北极星,即将引导我前往需要我的地方。」
Helga从小路上跳了下来并一路翻滚至平台附近才停下。「你必须也带上我,」她气喘吁吁地说。「我知道一些小法术。身为他的学徒,我曾在喷泉港向格拉博国王学习纺咒术。那是我的村落。我想帮忙。我需要这么做。」
「如你所愿,」玛贝尔说。她对其余的镇民说,「谢谢你们每个人的参与。我们这些前往池畔村的人必须准备在第一道曙光时出发。」她再次用布包起那把牙剑,这个信号表明了这一刻已过去而且未来必须正式启动。
有人慢慢地鼓掌,接着掌声逐渐累积成排山倒海的欢呼与跺脚声。邻居们在玛贝尔走回家里的路上拥抱她并祝她好运。萝莎琳、福吉和皮普也加入她,而克莱姆则在前门等她。他们一同进入屋内为即将来临之事做准备。
Helga向玛贝尔保证她非常感谢她的热情款待,不过她当晚待在旅行者宿舍就可以了。克莱姆帮助玛贝尔照料福吉与皮普,当他们的父母帮他们洗澡并哄他们穿上睡衣时,他们正叽叽喳喳地聊个没完。萝莎琳整理了厨房里最少量的杂乱;玛贝尔怀疑她的长女不想在思绪与情绪如此混乱的时候让自己闲着,她也了解这份感伤。现在克莱姆正在打包玛贝尔的帆布背包,而玛贝尔正在赶小朋友们上床睡觉并且让萝莎琳完成她的夜间擦洗。
「我不想要你离开,妈妈,」皮普哭了,胡须不停颤抖。
「她会成为一位英雄,皮普,」福吉说,一边跳上他的床。「她即将经历一场冒险并且与人斗剑跟使用魔法,然后回来告诉我们她所有的故事!」
「我不在乎故事,」皮普坚持。「她已经跟我们讲很多故事了。反正爸爸的故事比较好,因为他会用不同的声音。」
「当我不在的时候,」玛贝尔耐心地说,「你们一定要乖和体贴,并且帮助他和萝莎琳,好吗?」
「好的,妈妈,」他们异口同声地答复。
萝莎琳穿着她最喜爱的内衬睡衣抵达。「我会照顾他们,」她悄悄地说。「我也会确保爸爸能够处理好烘焙。」
玛贝尔把所有孩子拉近并给他们一个拥抱,尽可能紧紧抱住他们。「你们是我甜美又勇敢的小家鼠,我从春天到冬天再到春天都会爱你们。」
「爱你,」他们恭顺地响应。她将他们拥入怀中,用鼻子磨蹭他们的脸,小心翼翼地把他们的萤火虫赶出卧房,然后关上房门。
克莱姆靠在厨房的餐桌旁,他的围裙挂在锅碗瓢盆附近的钩子上。当她来到他身边时,他张开双臂,好让他们能够静静地抱着彼此。他闻起来有糖、橡实粉、香料以及世界上美好的一切的味道,而且她早已开始想念他,正如她想念在隔壁房里尝试睡着的孩子们。
「你做的是正确的事,」克莱姆说,一边抚摸着玛贝尔的背。「你可能是美丘镇里最有能力帮助可怜的Helga的人。我从我们亲爱的镇长那里听说了,你是个典范。」
玛贝尔发出呻吟,然后大笑。「因为这份任务,明年他的演说将会变成两倍长。」
「我会留一些蜂蜡以供我们制造耳塞。」
他们默默地拥抱了一会儿,最后让他们的柔情鼓励他们走向他们自己的床。没人说得准明天与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们整晚都依偎在一起,温暖、相互珍惜又安全—至少目前是如此。